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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云飞:批评法瑞达•迪夫

 伊斯兰合作组织在阿布扎比的外长峰会结束了。
 我想起前些日子,人权观察加拿大分部主任法瑞达·迪夫(Farida Deif)在《القدس》上的一篇评论,题为《中国对穆斯林的待遇是考验伊斯兰合作组织的关键时刻》。
 那时就想对她提出批评,现在终于可以正式批评她了。
 她说:“想象一个将伊斯兰教视为犯罪的国家。跟人打招呼说‘As-salaam alaikum’(阿拉伯语,意为‘愿您平安’)就要受罚。其镇压之严厉,即使在清真寺聆听佈道或在家中念诵古兰经葬礼祷文,也会让你入狱。墓园里的新月图案被抹消,古兰经和祈祷垫被没收,清真寺被拆毁。在这个国家,父母和教师不得向孩童传授宗教,包括在自己家里。很难想象21世纪还存在这样广泛、粗暴限制宗教和身份认同的地方……伊斯兰合作组织(伊合组织)应充分发挥其职责使命,谴责这种无耻的侵权行为。”
 我想,她被“伊斯兰合作组织”的名称欺骗了。
 “伊斯兰合作组织”中的“伊斯兰”,只是政客们利用泛伊斯兰精神在国际上来牟取利益的一个名词。五十年来,该组织打着伊斯兰旗号,在全球消费伊斯兰的社会资本。五十年来,伊斯兰社会资本被该组织以及与它类似的形形色色的国际组织消费,而它们没有为伊斯兰社会创造相应的价值——当今世界充斥着对伊斯兰与穆斯林的偏见。五十年来,伊斯兰世界的悲剧一个接着一个,而该组织没能阻止其中任何一个。不宁唯是,有时它就是悲剧本身。
 我承认自己绝对主义了,但这就是一个中国穆斯林在今天对它的态度。
 1969年一个狂热的犹太人纵火焚烧了阿克萨清真寺,激起世界穆斯林的抗议。各国穆斯林群众不仅抗议以色列,也抗议本国政府的无能。政客们对抗议作出回应,沙特、摩洛哥等国发起伊斯兰会议,调查这起纵火事件,组织就这样成立了。
 鉴于这样的背景,该组织将支持巴勒斯坦人民恢复民族权利和重返家园的斗争视为其存在的意义,并在此基础上将“努力消除种族隔离和种族歧视,反对一切形式的殖民主义”,“支持穆斯林保障其尊严、独立和民族权利的斗争”,“促进各成员国之间在经济、社会、文化和科学等方面的合作”列入宪章。
 组织原则看上去不错,但这与成员国独裁政权之间存在巨大利益冲突。
 1979年埃及与以色列签订《戴维营协议》(被停止会员资格,几年后又重新入群),从此成员国四分五裂,巴勒斯坦原则流于形式和口号。四十年来,伊合组织在巴勒斯坦问题上碌碌无为,看着以色列做强做大,而巴勒斯坦名存实亡。借用阿曼外交事务大臣优素福·本·阿拉维的话来说,就是“接受以色列的存在,迈向新世界”。
 2017年美国总统特朗普宣布承认耶路撒冷为以色列首都。这是对伊合组织其存在意义和巴勒斯坦原则的直接挑战。该组织在轮值主席国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的呼吁下,在伊斯坦布尔召开特别会议商讨对策。但会议只是发表了一份立场声明,没有采取任何实质行动,比如对以色列和美国实施制裁。而同样是在这一年,因为卡塔尔埃米尔塔米姆在一次讲话中,表示支持伊朗和巴勒斯坦伊斯兰抵抗运动哈马斯,并批评美国和沙特的政策,遭到沙特、阿联酋、埃及等数国断交,并被经济制裁。
 诚然,任何国家与超级大国美国对抗都是不明智的,也必然要付出惨重代价。尤其是为巴勒斯坦、人权、正义、伊斯兰这样的信念在现实中与美国对抗,不惜以个人政治前途和国家利益为代价,更显得不切实际。而这不切实际,正是当今伊斯兰世界的问题所在——穆斯林国家没有能力也没有资格为世界秩序的建立提供某种价值共识。或者说,真主没让它们取代美国在全球的领导地位是正确的。
 美国参议员迈凯恩曾在《纽约时报》撰文批评美国政府不再倡导人权,其中有这样一段论述:“我们是一个有良知的国家。我们长期以来相信,道德关切必须是我们外交政策的重要组成部分。我们是国际秩序的主要构建者和捍卫者。维持这个秩序的是源自于我们的政治和经济价值观的规则。在这个规则下,我们变得极其富有、更加强大。由于这些规则,前所未有数量的人们获得自由,摆脱贫困。”
 ——这就是美国强大的原因。
 这次伊合组织伊斯坦布尔首脑峰会,成员国均以元首赴会,而沙特,为了不开罪美国,只派出外交官出席。据约旦国会议员穆斯塔法(Wafa Bani Mustafa)向半岛电视台说,沙特和阿联酋已事先接受特朗普政府的决定,并以经济贸易为条件,拉拢约旦国王。对沙特王国而言,伊朗是头号敌人,美国则是最可靠的盟友,其他概不重要。这样一来,在巴勒斯坦问题上反以、反美的领导责任就落到土耳其身上。但埃尔多安得不到阿拉伯成员国的支持,最后伊合组织只能在这一重大历史问题上发表一份无关痛痒的立场声明。有人说埃尔多安也是出于国内穆斯林民意才有此强硬立场,笔者觉得这很好,这才是一个正常的穆斯林国家。
 巴勒斯坦阿拉伯兄弟的问题都这样,我们还指望伊合组织在非阿拉伯穆斯林问题上有所作为吗?
 这些阿拉伯独裁政权,自一战以来占尽了伊斯兰的好处,又把各种问题推给伊斯兰。只要有穆斯林——反对派、改革派、民主派、异议人士、人权倡议者——反对他们的独裁统治,他们就说这是伊斯兰极端思想,是人们对伊斯兰的错误理解造成的。而实际上是这些独裁政权对国家失败的治理造成的。因为他们不能对地区问题负起责任,尤其是巴勒斯坦问题,直接导致了基地组织的产生。因为他们和他们所统治的失败国家的存在,给国际社会造成一种伊斯兰世界混乱不堪的印象。他们却说,伊斯兰世界确实混乱不堪,但这是伊斯兰问题。
 自由才是阿拉伯独裁政权的敌人。不是以色列,也不是美国。有的阿拉伯国家,人民有面包没自由,如海湾几国。有的阿拉伯国家,人民既没有面包也没有自由,如埃及、叙利亚。无论如何,人民没有自由。独裁政权不给人民自由,又以人民的名义统治国家。
当人民忍无可忍站起来争取自由时,他们说这是恐怖主义。不论2011年爆发的那场运动(阿拉伯之春)的实质是什么,这些独裁者肯定都不喜欢它。因为它首先要摧毁他们的独裁统治,建立一个没有他们的阿拉伯新世界。无论这个新世界是好是坏,至少没有了他们。就这一点而言,这样的新世界是好的。人民受够了独裁者的统治和无能。人民愿以生命为代价,换独裁者下台。
 独裁者在垂死挣扎中不择手段。
 埃及民选政府只是昙花一现就被代表军方利益的塞西推翻了。政变、镇压、清洗,篡权夺位,是他们的拿手好戏。民选总统,产生总统的政党,甚至与这种政党意识形态一致的书籍和历史人物,都被从国家像病毒一样清除了。穆斯林兄弟会已从埃及消失。然后,塞西动用御用宗教学者告诉人民,国家没问题,问题出在人民大脑里有伊斯兰极端思想。人民有病,人民应该接受治疗。
 如果有国家也认为穆斯林有病需要治疗,你能指望中东的塞西们去谴责吗?
 他们不仅不会谴责,巴基斯坦等民主一些的穆斯林民族国家也不会谴责——土耳其除外。因为当他们把国家经济利益和国际上虚无缥缈的穆斯林人权作比较时,更习惯于选择维护国家经济利益。在这个问题上,穆斯林身份的认同、伊斯兰信仰都显得毫无价值。这些国家为了经济利益,不但不会谴责,还会表达支持。
 这些对人权问题视而不见的国家,永远是小国。它们绝不可能是国际秩序的建构者和捍卫者,它们只是苟延残喘的小国。真主不会把世界交给这样的国家。
 而伊合组织内就齐聚了这样的成员国。所以我们就看到去年日内瓦一幕,该组织五十七国,不与欧盟携手,不在人权理事会提出关于穆斯林的决议案。而在此关键时刻站出来,不惜以国家经济利益为代价维护穆斯林人权的,却是澳大利亚、加拿大、比利时、捷克、芬兰、德国、法国、冰岛、爱尔兰、瑞典、瑞士、英国、美国这些基督教背景的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