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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云飞:掀翻那巨石


      人会纵意写些心里话,可它并不适合立即就示人,而应在纸堆下压它几十年。那篇谈伊斯兰学的文章就属这类文字,也是应该压后的。可,你走到一潭死水旁,总会有种冲动,要上前掀翻那块塞途巨石,放它奔流大海。我深知改变人的观念的困难,可在如此环境里,谁还会有闲情逸致去照顾他们的感受,细雨润物地写它几年?不如就直截了当地抛出它来,让他们想去吧!此外,那些反对的人多虑了。这是我自己在无边的黑夜与伊斯兰世界的对话,我想到历史上和现在一些主流学科的代表人士,可自始至终,那些反对的人都未在我脑海里出现过。显然我不是针对他们。我也未对他们抱有希望。文字的搬运工们,不会是伊斯兰学返璞归真在当代复活的学术上的旗手的。不过,他们会是最先站出来反对的人。
      在我眼里,法学就是法学史,教义学是思想史,哲学是哲学史,经注学是经注学史,圣训学是圣训学史。——我所见的,是它们的每一个历史演进的细节,直到它们自成学科,再到后来走向学术的异化。在伊斯兰史的时间线上,一切都是清晰可见的。故此,我没有那些单独涉入这些学科的人,对它们的某种情怀和神秘感。
      至于伊斯兰学与现实世界的关系,人们在认识上的一个误区是,认为后世独立于现实世界而存在/今后两世的学问是分立的。实则不然,譬如教义学的产生,先是人们无法仅凭瓦哈伊本身就能解决其对真主的认识问题,再有则是在经历过希腊化后的黎凡特/沙姆地区,充斥着各类哲学和神学思想,它们对伊斯兰信仰构成了挑战,故而,就必须在瓦哈伊/古兰的存在之外,开辟一个学科来确定对真主的认识/认主学。因社会问题而生,是一个学科和瓦哈伊之间的区别。我在伊斯兰学那篇文章中说,教义学就得回应当今世界各类思潮,它应始终站在人类思想的巅峰。看似它深入在现实世界/今世里,实则指向的是后世。当我们对资本主义和共产主义进行探讨时,这种探讨在根本上还是对真主的认识,指向的是世界的本质。伊斯兰学的所有学科都是指向终极实在和人的终极归宿/真主和后世的,而后世的全部意义皆在今世。
      信士的长官欧麦尔说,即便是幼发拉底河边的一只羊羔走丢,他也会因担心真主的拿问而坐立不安的。现如今,你们不只是一只羊羔走丢了,我粗略统计,二十年来,这一世界有156万人在战乱中死于非命。伊斯兰世界的腹地,是战火摧毁的家园、独裁者们的名利场。赛俩目成了巨大的讽刺。那年我在科尼亚,见排着长龙领取食物的叙利亚难民时,我就在日记里写道:再没一个世界这样失败!对此,这一世界的菁英、伊斯兰知识的传递者,都该被批判。只是从伊斯兰学的批判太过尖利,它摧毁学术幻想,让梦中醒来的人呆坐在故纸堆前,握不定手中的笔。艾什尔里在离开他的老师谆巴依的讲坛之前,必定也是哭过长夜的。沉痛总是重生的前提,而后你赋予你的学术新的生命,说不定能结出一星半颗果实来。倘若并不沉痛,反倒认为别人不懂他做的学问,那就真真活在象牙塔了。可不管怎样,我是下定乜帖,要掀翻那塞途巨石,在人们的观念上打开一个缺口的。

2021年3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