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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云飞:黄昏


      我在阳台看落日。
      它那赫赫红色,仿佛是沾染了千万生灵的鲜血,涂抹在夕天,辉辉火云像是杆头抖动着的血布,那被浸透的残霞似屈死者的倒影浮荡在暮角。它就要落下去了。在东方这片土地上,每一颗红太阳都将在真主滚滚常道下走向末日的黄昏。“假若他为他们所犯的罪恶而惩治他们,那末,他必为他们而促进刑罚的来临,但他们有个定期,他们对那个定期,绝不能获得一个避难所。”(18:58)
      听说,他们的毁寺运动,在昭通布嘎宝山清真寺毁出了新境界。《宪法》早已被他们当作废纸踩在脚下,这次则是封建年代的王法都没有了,地方执法部门摇身化为泼皮,殴打村民强行毁寺。看上去,胁迫群众“自愿”改造清真寺的政治手腕都免了。
      云南是全国少数族群最多的省份,也是改开后民族宗教政策搞得最出色的,原本它是可以作为解决西域问题的一个良好范式的,可仅数年之间便已退化到官民势不两立的境地,其对改开后民族宗教政策的反叛,与宁夏有过之而无不及。其在全国具有创造性的像南非种族隔离制度一样的“两清”政策,曾是当年国际上尽人皆知的一桩丑闻。而今该省对“中国化”运动的执行风格,再令世人大开眼界。
      法治是政府权力与公民权利之间的防护堤,它一旦被摧毁,哪怕只是凿开一个洞,就像是对伊斯兰的“中国化”这样的非法之隙,就必会导致普遍的公民权利灾难。譬如这两年,该省砚山县政府为夺取清真寺控制权,先是在2020年4月9日罢免平远镇茂龙清真寺管委会,后又动用特警逮捕阿訇、寺管会成员和回民群众9人。2021年12月27日,该县又对当年“两清”一事打击报复,以“涉嫌宣扬极端主义”的罪名逮捕松毛坡清真寺马敬伟阿訇。故而,他们既已践踏了法治,也就必然会走到打人毁寺这一步了。
      德国诗人海涅(Heinrich Heine)有句话:在他们开始烧书的地方,他们最终会烧人。记得在这场运动开始时,我曾写了《伊斯兰与“中国化”的提出》一文,警告说,“中国化”是理论失控的,它与“清真泛化”、“去极端化”、“三股势力”、“恐怖主义”交织在一起。一旦它作为国家政策被在穆斯林少数族群身上执行,就必然会演变为韩愈在《原道》中的“不塞不流(不阻止别的宗教,儒道就不能流传),不止不行。人其人,火其书,庐其居”。毕竟,他们在历史上是辟过佛的,是有禁止胡服胡语的文化专制主义传统的。
      而今,见穆斯林少数族群之外也一片哀鸿,多数族群也要站出来维权了。每当我见到从未对穆斯林少数族群的维权给与半句支持甚至骨子里反穆的多数族群的知识分子站在所谓正义的立场发声时,就觉得可笑。在这个国家,穆斯林身份的国民没有自由,就没有人会得到真正的自由。请记住,少数族群在这个国家就是矿坑里的金丝雀,他们灭亡了,坑里就不会再有活物。当然,我对穆斯林中沉默的大多数也是有意见的。这倒不是说我渴望得到他们的支持,而是觉得他们的沉默是徒劳的,且是于国于民于他们自己的信仰都有害的。
      前些日子,驻沙特大使兼驻伊斯兰合作组织代表陈伟庆在《中东报》发表题为《中国为什么坚定反对“伊斯兰恐惧症”》的文章,说:“9•11事件后,接续出现的焚烧古兰经和清真寺、侮辱先知等行为,对伊斯兰教和穆斯林的恐惧在西方文明优越论的助推下形成的毫无理智的偏执,一直被持续放大,进而罹患成疾。”窃以为,陈大使现在该到云南和昭通去看看那里的“伊斯兰恐惧症”,并顺道去探望一下被关押的阿訇和被打伤的穆斯林。
      沙姆的邦克响起了。这是必然的。
      但这黄昏是与你休戚相关的历史事件,并关系到你审判日的处境。

2022年6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