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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云飞:只有真主知道幽玄


      穆斯林确信幽玄事物的存在。真主说:“他们确信幽玄,谨守拜功,并分舍我所给与他们的。”(2:3)从创世到审判日的整个历史过程中,存在着无数幽玄事物。穆斯林必须确信它们的存在。但幽玄事物之所以是幽玄的,就是我们无法真正知晓它。哪怕它看似已是一个尽人皆知的已发生过的历史事件,我们对其认知仍是一种猜想。像是“七人一狗”,我们看似是知道它的,其实不然。真主说:“有人将说:‘他们是三个,第四个是他们的狗。’有人将说:‘他们是五个,第六个是他们的狗。’这是由于猜测幽玄。还有人将说:‘他们是七个,第八个是他们的狗。’你说:‘我的主是最知道他们的数目的,此外,只有少数人知道。关于他们的事情,只可作表面的辩论。关于他们的事情,不要请教任何人。’真主是最知道他们逗留的时间的。唯有他知道天地的幽玄。”(18:22-23
      真主未赋予我们知晓幽玄事物的能力,只将其专属于自己。真主说:“我以你们所能见的万象盟誓,并且以你们不能见的幽玄盟誓。”(69:38-39)又说:“他是全知幽玄的,他不让任何人窥见他的幽玄。”(72:26)即便是圣人,亦被限定在这个认知范畴内。阿伊莎传述:“谁告诉你说穆罕默德(愿主赐福他)看见了他的真主,谁确实在撒谎。真主说:‘众目不能见他。’谁告诉你说穆罕默德知道幽玄,谁确实在撒谎。真主说:‘只有真主知道幽玄。’”(布哈里辑录)故而,幽玄事物的知识是专属于真主的,我们不具备这种知识。幽玄事物的知识亦是真主作为万物主宰的一种统治权的体现,被造物无法分有这种权力。正因如此,艾什尔里和马图里迪在教义上将“知未见”当作真主独有的权力。
      幽玄事物不是我们能知晓的,更不是我们可以根据自己对现实生活的主观感受就对其下断言的。现在的巴以局势,引发了人们对末日的一种思想倾向。关于末日的知识,包括末世状况,都是属于幽玄事物。除非它在现实中呈现出来了,否则这种对巴以局势同末日的关联,就是一种对幽玄事物的过度解读和运用。真主说:“难道他知道幽玄,故认为自己的行为为真理吗?”(53:35)哲布利勒天使问圣人:“请你告诉我一些有关末日的事。先知说,被问的人并不比问的人更知道。再问,请你告诉我一些有关末日的征兆。先知说,婢女生了自己的主人;你看见赤足、裸体、贫穷的牧驼人竞相建盖高楼大厦。”(布哈里辑录)圣人都不对末日的事下断言,我们对它的谈论则更应该谨慎。
      幽玄事物均有启示性的证据的证明,否则我们便不能知道其存在。真主说:“真主那里,有幽玄的宝藏,只有他认识那些宝藏。他认识陆上和海中的一切;零落的叶子,没有一片是他不认识的,地面下重重黑暗中的谷粒,地面上一切翠绿的和枯槁的草木,没有一样不详载在天经中。”(6:59)像麦海迪出世这种幽玄事物,并未记录在《古兰经》中,亦未记录在《两健全圣训集》里。当然这并非是说其就不是伊斯兰范畴内的幽玄事物,而是要说明支持其存在的经训证据处在一个很低的等级上,几乎是所有幽玄事物中最缺乏证据支持的。这是一种无法否认的事实。有的圣训学者将麦海迪圣训全部排除在健全圣训之外,而亦有圣训学者从中鉴别出几段被认为是健全的圣训来。这是圣训学者们对健全圣训采用的不同标准的结果。而这正是我在《圣训学中的麦海迪》中要传达的一种信息,就是麦海迪圣训在学术上处在一个相对化的地位。
      布哈里和穆斯林二位长老为何不去收录麦海迪圣训?首先我们看到的是,这两部圣训集中的许多关于末日、平权思想和反种族优越论的健全圣训,同麦海迪圣训存在着一种在价值判断上的冲突。当然,他们必定是首先审查这些麦海迪圣训的传述线索,判定其未达到健全圣训传述线索的标准,但圣训文本,尤其是一些更高等级的圣训的存在,无疑对他们不收录麦海迪圣训的决定起到了说服性的作用。而有的圣训学者,因为对健全圣训采用了不同的标准,故而能够从中鉴别出几段被认为是健全的圣训来。而正因为所设定的健全圣训标准的不同,这几段被鉴别出的圣训依然可以被以不同的标准鉴别为是不健全的。
      这实际上说明了麦海迪圣训在学术上的一种相对化的处境。而按照该领域的权威布哈里和穆斯林对圣训所设定的规则,这些圣训是不健全的。我在文中所列出的对这类圣训的评估意见,都是古典伊斯兰时期的圣训学者、教法学者给出的。我实际上充当了一个报道者的角色。当然也可以说我从历史学越俎代庖,来到圣训学领域参照其学术方法指出了麦海迪圣训存在的问题。
      麦海迪圣训的这种在学术上的地位,亦决定了其在法学上的地位。正如谢赫格尔达威在其文章中所说的,艾什尔里派和马图里迪派的教义学者们,以及哈乃菲派、马立克派、沙菲尔派和罕百里派的教法学者们,均认为单传的健全圣训不足以作为证据来确定伊斯兰信仰的条款。倘若单传的健全圣训都不足以作为证据来确定伊斯兰信仰的条款,那么,处在相对化地位的薄弱圣训就更不足以用来作为确定伊斯兰信仰条款的证据了。
      幽玄事物在其本质上具有一种在知识上的不确定性,人们对其更多的是一种猜想。真主说:“他们大半是只凭猜想,猜想对于真理是毫无裨益的。”(10:36)教义学者和教法学者,除艾哈迈德•罕百里外(罕百里学派内部在该问题上存在分歧),包括艾布•哈尼法、马立克和沙菲尔三位伊玛目均认为,单传的健全圣训并不能提供给我们一种在知识上的确定性。艾哈迈德•罕百里对此虽然有不同主张,但亦说:“若有一段符合圣训规则的具有健全传述线索的圣训出现,我就会遵循它,以此来接近真主,但我并不能就此就断言使者这样说过。”
      伊玛目脑威在《〈穆斯林圣训实录〉注释纲要》中说:“单传圣训在其本质上存在着在知识上的不确定性,布哈里和穆斯林二位长老及其他圣训学家对此并没有不同的看法。伊斯兰稳麦对待《两健全圣训集》,可无需考证就遵循其中辑录的圣训。而在《两健全圣训集》之外的圣训,则必须通过考证,在确认其达到健全圣训的条件后方可遵循。同时,伊斯兰稳麦一致决议遵循《两健全圣训集》中辑录的圣训,并不能表明二位长老就一定认为这些圣训绝对是出自先知本人。”综上,倘若单传的健全圣训都不能提供给我们一种在知识上的确定性,那么,处在相对化地位的薄弱圣训就更不能提供给我们一种在知识上的确定性了。
      这便意味着,当我们谈论伊斯兰信仰时,我们不能越过沙里亚将这些麦海迪圣训作为一种确定性的知识来使用。更何况它们并不是单传的健全圣训,而是薄弱圣训,其作为知识的不确定性更大。但现在人们是不假思索地,在将这些麦海迪圣训作为确定性的知识使用——这就是圣人说的,穆斯林必须相信它,救世主要降世,末日正在来临。这不是严谨的伊斯兰学者该有的态度。这亦不是穆斯林对待幽玄事物所应秉持的态度。真主说:“天地的幽玄只是真主的。复活时刻的到来,只在转瞬间,或更为迅速。真主对于万事,确是全能的。”(16:77)又说:“你说:我不是破天荒的天使;我不知道我要遭遇什么,也不知道你们要遭遇什么,我只遵从我所受的启示,我只是一个坦率的警告者。”(46:9
      其实我不该讨论这个话题。我始终认为,人们的宗教信仰,你只能去尊重,而不能去评论。一旦进行评论,势必要站在一个信仰的立场上,这就要造成一种对立。逊尼派、什叶派、苏菲、格迪目、门宦、伊赫瓦尼、塞莱夫、努尔西运动、葛兰运动,它们都是人们倾注了无数心血和智识所建构起来,并已在社会上成功实践了的。如果我们深入去了解它们,便会发现它们都能够做到在逻辑上自洽,而就它们作为一种意识形态来说甚至不会消亡。如果有人秉持对救世主麦海迪的信仰,譬如什叶派将其作为核心信条来对待,你只能去尊重他的这种信仰。但是,如果这种信仰发展为伊斯兰世界的一种思想潮流,甚至已影响到伊斯兰稳麦的生存,则就必须站出来给其降温。
      按照古兰启示给我们提供的知识,除审判日外没有普遍正义。人们所设想的末世的普遍正义的场景,并不能达到其在正义上的普遍性。因为它对曾经在这颗星球上存在过的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是毫无意义的,他们都赶不上这个时刻。因为这个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包括在加沙已被杀害的人的苦难,无法得到解决,今世的这个被设想的普遍正义的场景便不可能是再具有普遍性的正义了。相反,在犹太教的弥赛亚理论中它体现的是一种狭隘的民族性,在基督教的基督二次降临中它体现的是一种选民的小圈子,在什叶派的救世主的降世中它体现的是一种宗派主义。这些都无法与真主的审判日的正义所具有的普世性相提并论。
      若穆斯林不想在普遍的苦难和腥风血雨里接受考验走完这一生,就站起来去创造一个理想的接受考验的生活环境。这对巴勒斯坦人意味着,要努力去建立一个理想的国家。对东方的“巴勒斯坦人”而言,则是努力去追求平等和自由。在伊斯兰稳麦的处世上,圣人及其弟子为教门拼搏的实际行动皆足垂范。关于伊斯兰的现世精神,请允许我再次引用那段圣训:“即使一个人感到末日来临,亦应将手中的树苗种下。”(布哈里辑录

2024年1月2日